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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暖阳透过新糊的窗纸,在简陋的厢房内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草药苦涩的余味,混杂着新木的清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纸张的陈旧霉气。这气味源自墙角一张临时拼凑的木案,案上堆积着半尺高的手稿,纸页泛黄,墨迹或浓或淡,字迹时而狂放如疾风骤雨,时而艰涩如刀刻斧凿,更有些地方被反复涂抹修改,洇开大团的墨渍。这是谢明远留下的遗稿,记录着他呕心沥血推演的复国方略、兵阵奇谋,以及那深入骨髓、刻入神魂的滔天恨意。
白宸站在案前,竹青长袍的袖口沾染了点点墨痕。他指尖捻起一页手稿,纸上“血债血偿”四个字力透纸背,墨色浓得发黑,几乎要将薄脆的纸张撕裂。右下方,一滴早已干涸发褐、形如泪痕的陈旧血渍,深深沁入纸纤维,无声诉说着书写时咳血的痛楚。白宸的右手小指传来一阵熟悉的、源自旧伤的隐痛,脑海中却清晰地浮现出谢明远生前那副模样——总是穿着那件肘部磨得发白却依旧在肩头绣着孤傲白鹤的青衫,拖着沉重的桃木义肢,在雨天固执地站在檐下,用算珠接住滴落的雨水,每一颗冰凉的珠子,都代表着一个冰冷的仇家名字。
“主上,”叶承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种紧绷的沙哑。他青衫的左袖上,那缕永不消散的槐花蜜香,此刻也被浓重的血腥气和焦糊味彻底掩盖。他手中托着的黄铜小算盘沾满了灰尘和暗红的血点,拨动算珠的第三指微微颤抖着,不再有往日计算田亩赋税时的从容,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惊悸。“叛军前锋已至三十里外的黑石滩,劫掠了三个村落…粮道…怕是断了。”他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目光扫过案上堆积的遗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压抑的啜泣和伤兵痛苦的呻吟,还有远处临时灶棚里朱嬷嬷熬煮伤药时陶罐磕碰的轻响,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豆豉味混合着当归药香,丝丝缕缕飘进屋内。
白宸沉默着,目光从“血债血偿”的血渍上移开,落到手稿边缘一行细小的、几乎被忽略的批注上。那是谢明远用另一种更冷静的笔触写下的:“恨火焚天,终需沃土以熄。” 字迹旁,还画着一个简陋的勾股图式,正是当初丈量田亩、重划阡陌时所用的方法。这一笔,像是疯狂复仇烈焰下残留的一丝理智微光。
“将这些稿子,”白宸的声音低沉,打破了死寂,“全部搬到西城瓮城下,那片新夯的空场去。” 他的目光穿透窗棂,投向瓮城方向那片开阔的夯土地。那里原是计划建造新粮仓的基址,泥土被反复夯实,平整坚硬,在阳光下泛着灰白的光泽。
叶承云愕然抬头:“主上?这…这是明远先生毕生心血…”
“心血?”白宸的指尖拂过那滴干涸的血渍,感受着纸张粗糙的纹理,“亦是心魔。旧日的恨火,烧不尽新生的秧苗。” 他想起了城西坡地那片在风中舒展的新绿,想起了那条飘落在稻穗上的三色穗带,想起了谢明远雨天接檐水时,算珠碰撞发出的、空洞而执拗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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