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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前的噩梦再次不受控制地在眼前翻搅:南桂城郊那片看似平静的沼泽。那些隐藏在浑浊泥水下的阴影,速度诡谲如电闪,锯齿般的利齿瞬间撕裂水流,也轻易撕裂了他护体的劲气和坚韧的皮肉。冰冷刺骨的剧痛,还有被强行拖向幽暗水底的绝望……他能活着爬出来,已是老天开眼。
“少夫人,消消气,演凌大哥这不是……不得已嘛。”一个略带沙哑、透着几分狡黠笑意的声音从侧旁传来。
田训斜倚在西厢房的窗棂边,手里拿着把钝刀,慢悠悠地削着一个蔫巴巴的野果,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模样。他人到中年,眼角堆着常年笑意催生的细小纹路,此刻正咧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眼神在檐下愤怒的冰齐双和堂屋里动弹不得的演凌之间来回溜达,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这场单方面的“训斥”。
演凌听见田训的调侃,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算是回应一个苦笑。胸腔里立刻传来熟悉的钝痛,仿佛锈蚀的铁锯在来回拉扯断裂的骨头。他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压下那股翻涌的痛楚,声音嘶哑,带着重伤初愈后特有的虚弱气息,一字一顿:“南桂城……我必再去……冰夫人,等我……等我能动……” 话语被一阵无法抑制的呛咳粗暴打断,他身体剧烈地弓起,脸上瞬间褪尽血色,只剩下枯槁的蜡黄。
“等你动?”冰齐双霍然转身,几步就跨到竹榻边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院子里蒸腾的热空气被她猛地带进阴凉的堂屋,形成一股小小的旋风。“半个月!整整在床上挺了半个月的死人!南桂城?呵,等你骨头长好,黄花菜都凉透了!”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像淬了火的针,毫不留情地扎在演凌的尊严上。“还想去?嫌命长了?那破地方还没把你嚼干净?骨头渣子都想给你磨成粉!”
冰齐双越说越气,弯腰一把抄起刚才随手放在榻边的湿抹布,用力一拧,浑浊的脏水哗啦啦淌下,有几滴冰冷地溅在演凌滚烫的脸上。
“等你好了……”冰齐双俯下身,脸几乎凑到演凌眼前,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泼辣劲的眼睛此刻燃烧着纯粹的怒气,“看我怎么收拾你!你这不知死活的混账!”她咬牙切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骂完,也不再看他痛苦喘息的样子,猛地直起身,攥着那块还在滴水的抹布,带着一身凛冽的怨气和挥之不去的草药血腥味,风风火火地转身又冲回院子里那片白花花的毒日头底下。
堂屋里只剩下演凌压抑的喘息和窗外麻雀无休无止的聒噪。刺目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棂,只吝啬地在砖地上投下几道窄窄的光栅,灰尘在光柱里慌乱地飞舞。竹榻的阴影深处,演凌死死咬着牙关,下颌绷紧,努力对抗着身体内部一波强过一波的剧痛和眩晕。
屋外院子里的压抑气氛并未因冰齐双的离开而真正消散。另几个身影悄悄融入这片紧绷的空气里,各自寻了角落,无声地忙碌着,动作都刻意放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堂屋里那沉重的伤痛和怒气。
葡萄氏姐妹——姐姐寒春和妹妹林香,穿着同样浆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裙,细眉淡眼,面容沉静得如同一幅古画。她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廊檐的另一侧,搬了两张矮小的竹凳坐下。寒春从腰间悬着的小布袋里摸出几缕彩线,林香则展开一块未完成的玄青色厚布。两根细长的银针开始在她们指尖跳跃、穿梭,动作娴熟而稳定,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韵律,与这院落的压抑格格不入。姐妹俩全程沉默,目光专注地落在手中的针线上,仿佛那方寸之间的布帛便是整个世界,隔绝了所有纷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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