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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饲鬼
神像无言,鬼魅在人间。
林远的声音没有回响。
它像一片雪悄无声息地落下,渗入每个人的骨髓里,然后冻结成冰。
没有人跪拜。
没有人欢呼。
更没有人露出丝毫找到信仰的狂热。
他们的脸上只有一种比死亡更纯粹的麻木。
神?
魔?
又有什么区别。
只要能让他们活下去。
只要能带着他们回到那个叫做“家”的遥远的梦里。
他们就愿意将自己这副早已腐烂的灵魂献祭出去。
火堆渐渐弱了下去。
橘黄色的光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鬼影。
百户第一个动了。
他走到林远面前单膝跪下。
不是跪神。
是跪他们的王。
“王爷。”
他的头垂得很低。
“天快亮了。”
林远看着他沾着血污和冰霜的发顶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目光越过百户看向那三个被拖到门边用雪擦拭着身体的伤兵。
其中两个已经不再挣扎。
他们的身体在酷寒和高热的交替折磨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
只有最后一个最年轻的那个还在发着微弱的如同幼兽悲鸣般的呻吟。
他的高热似乎被这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暂时压了下去。
但他的命也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王爷。”
百户听到了林远的视线。
他没有回头。
只是声音变得更加嘶哑。
“我们……带不走他们。”
这句话很轻。
却像一块巨石砸在本就死寂的空气里。
所有啃食着干粮的士兵都停下了动作。
他们抬起头默默地看着那个站在神像阴影里的身影。
等待着他的宣判。
林远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两个已经快要断气的弟兄。
看着那个还在苟延残喘的年轻生命。
他的脑海里那台冰冷的精密的机器在飞速运转。
带上他们会拖慢整个队伍的速度。
会消耗本就不多的食物和药品。
会增加被追兵追上的风险。
最优解只有一个。
放弃。
就像一头受伤的孤狼会毫不犹豫地咬断自己被陷阱夹住的腿。
他也必须斩断这支队伍里所有会拖累他们活下去的累赘。
他张了张嘴。
想说那个最正确也最残忍的字。
“埋……”
但就在这时。
那个发着高烧的年轻士兵仿佛回光返照般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孔已经涣散。
视线里映不出任何东西。
他只是凭着本能看向了林远的方向。
他的嘴唇哆嗦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所有人都看懂了他的口型。
“王……爷……”
“回……家……”
轰。
林远感觉自己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那台一直冷静运转的机器出现了一丝裂痕。
那片被他用无尽的杀戮和冰冷强行封冻的识海掀起了一丝微澜。
回家。
这两个字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
他沉默了。
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整个破庙所有的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
等待他们的神做出最后的裁决。
许久。
林远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当他再次睁开时。
那双幽深的眸子里仅存的那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可怖的死寂。
“百户。”
“属下在。”
“把那两个……已经不行的弟兄身上的东西都拿下来。”
百户身体猛地一震。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敢置信。
但他什么也没问。
“是。”
他站起身走到那两具尚有余温的尸体旁。
沉默地解下他们的水囊搜出他们怀里那仅有的几块干饼。
甚至还有那把他们至死都紧紧握在手里的制式长刀。
然后他又走回林远面前。
等待着下一道命令。
林远看了一眼那个还活着的年轻士兵。
“给他喂点水。”
“找两块木板做个简易的拖车。”
“用绳子绑在马后面拖着他走。”
百户彻底愣住了。
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王爷……这……”
“我不想说第二遍。”
林远打断了他。
声音依旧冰冷。
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百户心头狂跳。
他不知道王爷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做出这样一个完全不“正确”甚至可以说是愚蠢的决定。
但是他没有再问。
他只是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遵命!”
……
天亮了。
雪停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片苍茫的刺眼的白。
破庙的门再次打开。
一支五十多人的队伍沉默地走了出来。
他们比昨天看起来更加狼狈。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夜未眠的深深的疲惫。
队伍的最后。
一匹最瘦弱的骡马身后拖着一个用破庙的门板和柱子临时捆扎起来的简陋雪橇。
那个发着高烧的年轻士兵像一具尸体般被用绳子牢牢地固定在上面。
他的身上盖着所有能找到的破旧的皮毛和衣物。
他的嘴里被强行灌下了一些混着雪水的劣质烧酒。
能不能活。
没人知道。
全看他自己的命够不够硬。
林远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没有骑马。
他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厚厚的积雪中艰难地开着路。
他用这种方式消耗着自己的体力。
也用这种方式对抗着身体里那股如跗骨之蛆般的阴寒和剧痛。
他在为自己昨晚那个错误的决定付出代价。
一个合格的领导者不该有感情。
更不该被感情左右自己的判断。
他犯了个错。
一个可能会葬送所有人的错。
他必须用自己的身体去弥补。
队伍在雪原上拉出一条长长的蜿蜒的痕迹。
像一道在这片纯白的天地间永远无法愈合的丑陋的伤疤。
没有人抱怨。
也没有人质疑。
他们只是沉默地跟随着前方那个不算高大却仿佛能撑开这片天地的背影。
他们或许不理解王爷的决定。
但他们无条件地相信他。
服从他。
……
又走了两个时辰。
所有人的体力都到了极限。
就在这时。
前方探路的斥候飞驰而回。
“王爷!”
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前方三里外发现一个猎户的窝棚!”
“里面……好像有人!”
林远停下脚步。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
那双被风雪吹得有些发红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斥候继续探查摸清人数。”
“其他人原地休息准备战斗。”
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冷静。
战斗。
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
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自然。
那些已经累得快要散架的士兵在听到这个命令后。
眼中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恐惧和厌恶。
反而像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饿狼迸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残忍的光。
杀戮。
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方式。
也是他们如今唯一还能感受到的真实。
他们不是人了。
他们是一群以杀戮为食的恶鬼。
而林远。
就是饲养他们的鬼王。
窝棚建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
用粗大的原木搭建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和兽皮上面积了半人高的雪与周围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
只有那一缕从石块堆砌的烟囱里冒出的若有若无的青烟暴露了它的存在。
林远趴在一处雪坡上用一面从府兵尸体上缴获的磨得发亮的铜护心镜观察着那处窝棚。
距离不过三百步。
他能清晰地看到窝棚外晾着几张刚刚剥下不久的兽皮。
上面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空气中飘来一阵极淡的烤肉的香气。
这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着每一个士兵的肠胃。
让他们本就因为饥饿而痉挛的肚子叫得更厉害了。
“王爷。”
百户匍匐在他身边声音压得极低。
“斥候回来了。”
“里面只有三个人。看打扮是本地的猎户。”
“两男一女都有兵器在手是硬茬。”
林远放下了铜镜。
“硬茬?”
他轻轻地重复了一句。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这世上还有比他们这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更硬的茬子吗?
“告诉弟兄们。”
他头也不抬地下达了命令。
“一炷香的时间解决战斗。”
“不要有活口。”
“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
“是。”
百户领命而去。
很快二十道穿着白色伪装的鬼影便悄无声息地从雪坡后散开。
他们像一群最有耐心的雪原狼。
借助着每一处可以利用的地形从四面八方朝着那个小小的窝棚缓缓包围了过去。
他们的动作轻盈而又致命。
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多余的声响。
林远依旧趴在原地。
他没有动。
他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欣赏着自己亲手导演的一场狩猎。
猎物是人。
猎手是他一手饲养的恶鬼。
……
窝棚里。
一堆烧得正旺的篝火将整个空间映得温暖而又明亮。
火堆上架着一只被烤得滋滋冒油的狍子。
一个身材魁梧如熊罴的壮汉正拿着一把匕首熟练地在狍子腿上割下一块焦黄的肉递给身边一个同样高大但更显精悍的青年。
“老三尝尝你嫂子的手艺。”
那青年接过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
“还是二哥疼我。”
他将滚烫的烤肉在嘴边吹了吹然后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
满嘴流油。
在他们对面一个穿着兽皮袄子面容姣好却英气十足的女人正低着头细心地擦拭着一柄比她手臂还长的猎刀。
她听到两人的对话抬起头嗔怪地瞪了那壮汉一眼。
“就你嘴贫。”
壮汉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我说的是实话嘛阿云。”
他又割下一块最好的里脊肉小心地剔掉骨头用一片干净的树叶包着递到女人面前。
“来你也吃。”
女人没有接。
她那双比鹰隼还要锐利的眼睛突然看向了门外。
“等等。”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那两个正在说笑的男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们几乎是同时扔掉了手里的烤肉抄起了靠在身边的弓和刀。
“怎么了阿云?”
壮汉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警惕的凶光。
“有东西过来了。”
女人缓缓起身走到了门边将耳朵贴在了厚重的木门上。
“不是野兽。”
她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
“是人。”
“而且不止一个。”
那青年也凑了过来脸色难看。
“这鬼天气大雪封山的哪来的人?”
“是客还是匪?”
Ⓑ Q 𝐆e 9. 𝒞o 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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